很多人兒時的春節記憶，一定有粉紅、靛藍的年畫作為底色。過年的時候，一張張色彩豔麗、吉慶熱烈的年畫，貼上了被煙燻黑的土牆，把個簡陋貧瘠的家裝點得煥然一新。這些桃紅、柳青、金黃的顏色，曾經輝映了多少人過年時發自內心的笑容。可以説，過年少了年畫，就少了太多的中國元素。而有了年畫，就有了濃濃的年味兒，就成了一個紅彤彤的中國年。
年畫成為城裏人的“新寵”
在濟南市某文化部門工作的尹新力最近託人到濰坊楊家埠買回兩張門神年畫：秦瓊、敬德。為此他專門又去市場買回兩個紅木框，把年畫裝在其中，掛在書房的牆上，使書房有了一種別樣的温馨與典雅。
“我小時候就是看着楊家埠年畫過年的，這些看上去筆調粗疏、色彩豔麗的年畫，實際上有一種温暖、祥和、淳樸的特質，它裝點了我的童年，現在掛上它，滿足一種懷舊的心理，也能給人貼近民間、貼近鄉土的寧靜感。”尹新力説。
楊柳青年畫，正在成為有過鄉村生活經歷的城裏人的“新寵”。據瞭解，作為我國三大年畫產地之一的濰坊楊家埠村，每年生產年畫２０００多萬張，其中約有４０％銷往城市。
濰坊民間文藝家協會常務副主席馬志強介紹，以前，年畫的消費市場全部在農村，多是灶王、門神等較為簡單的品種。現在，年畫的消費羣體開始向城市轉移，有的甚至漂洋過海，為國外收藏者所鍾愛。
這些“土得掉渣”的鄉土藝術品為什麼會受到青睞呢？據記者瞭解，城裏人買年畫，一是用於家庭裝飾，二是收藏，其中大部分人懷着“鄉土情結”，藉着年畫這種素樸的形式來重温往日的歲月。
馮驥才曾這樣評價楊家埠的年畫：“顏色濃豔搶眼，畫面滿滿騰騰，人物壯壯實實，胖娃娃個個都得有二十斤重，圓頭圓腦，帶着憨氣，傻里傻氣地看着你。再看畫上的姑娘們，一色的方臉盤，粗辮子，兩隻大眼黑白分明，臉蛋兒紅撲撲，好比肥城的桃兒。”
“小時候，我對這些大紅大綠的東西不以為然，覺得太土、鄉氣，如今長大了，漸漸地認識到了它的美，這就是鄉土中國的顏色，帶着濃烈的家鄉的味道，透出了濃濃的人間煙火氣息。”收藏了大量楊家埠年畫的濟南市民王華南這樣説。
楊家埠年畫的前世今生
楊家埠與天津楊柳青、蘇州桃花塢，並稱為我國三大木版年畫之鄉。楊家埠年畫題材豐富，造型誇張，色彩豔麗，對比強烈，不僅對山東民間年畫的發展產生過很大的影響，而且對江蘇、安徽、河北、東北等地的民間年畫發展也有一定的影響。
據《楊氏宗譜》記載，楊氏祖先，於明代洪武二年，從四川成都府的梓潼縣移民來到濰坊寒亭的浞河西岸，建立了楊家埠村。四川成都府在宋代就是雕版業的中心，因此，楊氏祖先掌握了雕版印刷的技術。移居寒亭後，結合北方的鄉土民情，創造出了色彩豔麗的木版套印年畫。楊家埠年畫的前期作品多以神佛類為主，如《天地全神》《門神》《灶王》等，同時，也出現了反映現實生活、歌頌勞動人民的優秀作品《男十忙》《女十忙》等。
馬志強説，清乾隆中後期，楊家埠年畫的畫店已達８０餘家，號稱“畫店百家，畫種逾千，畫版上萬”。這時，年畫的題材內容更加豐富多彩，有“神像類”“戲曲類”“故事類”“美人童子類”“山水花卉類”等。道光年間，楊家埠已開始到外地開設畫莊。先後到鄆城、周村、掖縣、平度、徐州和東北三省設畫莊賣畫。光緒年間是楊家埠年畫的鼎盛時期。每年臘月，畫商雲集，競相選購。每年用紙2萬令左右，年銷量達到七千多萬張。
８３歲的楊洛書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的民間工藝美術大師，他還記得當年楊家埠年畫興盛時的景象：“一進臘月門，家家户户、男男女女忙着印年畫，臉顧不上洗，頭顧不上梳，臉上、身上顏料抹得亂七八糟。而全國四面八方的客商，在各家各户住着，等着提貨。我家最多的一次住着１５０多名客商。”
如今，楊家埠這個只有３００多户人家的小村，有１００多户從事年畫的生產和銷售，年產量達２０００多萬張。在全國許多年畫產地幾乎人亡藝絕、甚至是“名存實亡”的大背景下，唯有楊家埠年畫依然成規模生產，大批量銷售，不能不令人稱奇。
在年畫裏“過年”
山東省藝術館副館長史忠民説，作為我國黃河流域地道的農民畫，楊家埠木版年畫所表現的內容，首先不是為了觀賞，而是作為供奉或尊崇的對象來對待的。年畫中所包含的驅邪避害、納福迎祥以及多子多壽等觀念，是農民對自然、社會及人生的樸素認識。民間藝人們通過諧音、隱喻、象徵等手法，來反映農民祈福辟邪的意識及對富足康樂生活的嚮往。“這既是年畫產生的誘因，也是年畫的靈魂。”
濰坊楊家埠木版年畫研究所所長季乃倉説，楊家埠年畫大多采用對比色，以紅、黃、綠、紫、粉紅、金黃等原色為主，畫面火暴、鮮豔。舊時被煙燻黑的農家房牆貼上年畫後，紅紅綠綠，確實非常增加節日的氣氛。而現代人之所以也認同這種民俗，除了有懷舊的心理，可能也因為年畫是傳統中國年的標誌性符號，通過張貼年畫營造過年的氣氛，是一種向傳統迴歸、致敬的心態。
“沒有年畫，老百姓過不去年啊！”楊洛書經營的同順德畫店至今已有２００多年曆史，歷經風雨而不倒，如今反有老樹新花的氣象。他的這番話無疑説出了年畫在中國人心目中的地位。
春節一定要有一些外在的、獨特的標誌性符號：春聯，鞭炮，窗花、燈籠、年畫……否則春節就寡淡無味。而年畫中有一種情懷，中國人最質樸的情懷。這種鄉土藝術，在工業化的今天，正散發出不可抵擋的藝術魅力。在年畫裏過大年，是不是能夠給現代社會裏行色日益匆匆、精神充滿疲憊的人們一份温暖與慰藉呢？
